中國時報-1997.05.07-神本教育vs現行體制

位於高雄縣錫安山的基督教新約教會教徒,自五月分起為子女辦理集體退學,並且將其子女安置在錫安山的「伊甸學園」裡自行教育。從現行法律來看,新約教會這些家長已經違反了「強迫入學條例」的相關規定,這一點應該沒有疑問。所以,日後可能引起的司法訴訟,其結果也大致上可以預期。

不過,這個案件還是有可以討論的地方。從教育的層面來看,這些教徒不滿現有的學校制度,宣稱其教會學園的設立是為了顛覆現有的體制,就這一點來說,和人本基金會的「森林小學」有類似之處。但是,新約教會的「伊甸學園」所要進行的是「神本教育」,和森林小學所強調的「人本教育」卻絕對是不同的。

何以說新約教會的學員是「神本教育」?這可以從該學園老師的談話看出來。他們對現有體制內學校最不滿的有兩點,一是學校裡傳授「進化論」的科學觀點,認為人是由猴子所演變而來,完全違反聖經中上帝創造人類的「創造論」教義。第二則是他們反對子女在學校中向國旗、國父遺像等「偶像」行禮,因為這違反聖經中「不可拜偶像」的訓諭。

這兩者的衝突,我們可以看成是純粹的教育問題,但是基本上還是教徒子女的社會化的不同觀點。對於新約教會信徒,乃至於其他的基督教信徒來說,當然希望教育出「敬拜神」的下一代,但是由國家興辦的公立學校所教導的,卻是無神論與公民意識,而使他們必須花更多的力氣,才能使下一代繼續成為基督徒。對於一個原先由志願加入者為主要成員,逐漸轉為以信徒的下一代社會化過程來增長信徒的教派,這一點似乎就顯得更為重要。並且,從以前的經驗來看,新約教會是一個相當堅持教義信仰的教派。

在我國現行的教育體制下,問題可能無解,而這些子女的家長也準備接受法律的處罰。這個問題就如同台灣「耶和華見證人」教會的男性信徒,必須為兵役問題不斷坐牢一樣。然而從「國民教育」的發展來看,教會興辦學校在先,國家介入教育在後。而且,近代的史上快速發展國民教育體制是普魯士,而非英美民主先進社會。儘管外國有時允許教派興辦私立學校以根據其教義教育信徒子女,但在我國,「國民教育法」中「國民教育以國家興辦為原則」的條文,一直被解釋成「民間不得興辦國民教育的中小學」,並且,政府透過學籍的承認與否,行使對私立學校課程的干預,終究還是一個問題。

或許,真正的問題在於,國民教育所要教導的,是作為國民的基本知識與養成,而在現代「世俗國家」則不許可宗教教義滲入到學校教育裡,以實現「政教分離」的精神。然而,在外國,也曾有教會人士認為學校裡所教導的內容,其實可以用「世俗人文主義」來指稱,因此也是一種「宗教」。

這種爭論一直持續,其實也正反映出近代國家的終極問題:「世俗人文主義」作為一種「公民宗教」,作為共同的心靈基礎,那麼,允不允許有人溢出這個範圍之外?並且以此進行教育和社會化的過程?